第547节尾声(3)-《春闺记事》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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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洪姨娘连露面的机会都没有。
    抓周过了之后,客人散去,顾琇之自己一家人吃晚膳,洪姨娘说不舒服,没有来。
    顾琇之的媳妇对那个小妾出身的婆婆,并不看重,只是表面上敬着洪姨娘。心里还是偏向宋盼儿,只说宋盼儿是她婆婆。
    听说洪姨娘不舒服,顾琇之媳妇说:“只怕是今日累了,让姨娘歇了吧。”
    洪姨娘今日没有露面,怎么会累了?
    顾琇之没有说什么。晚膳后却去看洪姨娘。
    洪姨娘眼眶红红的。
    “姨娘,您这是怎么了?”顾琇之问。
    洪姨娘抹去的眼泪,顿时又涌了上来:“看到你如今这般争气,娘高兴呢。”
    顾琇之私下里,仍不肯叫声娘,一直都是姨娘、姨娘这样称呼洪莲。
    但是洪莲都是自称娘。
    “那是圣上和皇后娘娘的恩典。”顾琇之道。
    “唉”洪姨娘叹气哭道,“你如今出息了。娘不知道多高兴!若不是皇后娘娘,哪有你的今天?只是,你虽然出息了,心里也该有娘”
    “姨娘,我何曾不将您放在眼里?”顾琇之笑道。他能猜测到洪姨娘接下来要说什么的。
    他不想洪姨娘真的说出来。
    毕竟,洪姨娘生养了他一场。
    可是他还没来得及阻拦。洪姨娘已经说出口了,“你如今也是贵为侯爷,你娘这般低贱,你哪里有脸?你也该求求皇后娘娘”
    洪姨娘也想要个诰命。
    夫人她是不太敢想的。
    但是依着顾琇之如今的地位,给她请封一个淑人。还是绰绰有余的。
    “姨娘!”顾琇之豁然站起了身子,正色看着洪姨娘,“这话,您别再提了!若是您觉得京里住得不舒心,不如回延陵府去吧?”
    洪姨娘愣住,脸色大变,伏案痛哭。
    “你这般不孝!”洪姨娘哭诉道。
    “姨娘,您这样说话,叫我如何尽孝?母亲什么脾气,您最是知道的。皇后娘娘为什么这般看重我?只因我和九弟要好。
    九弟和皇后娘娘当我是亲兄弟,我却明知母亲忌讳,反而去惹母亲生气?我若真是去替姨娘求了诰命,置母亲于何地,又置九弟和皇后娘娘于何地?生恩重,还是养恩重?姨娘要至我于不仁不孝的地步,反而怪我不孝吗?”顾琇之一字一顿,狠狠说道
    说罢,他转身出去了。
    留下洪姨娘一个人,怔愣在那里,连哭都忘了.
    ***
    朱仲钧登基半个月,把该封赏的将领、亲戚封赏了一圈之后,就将朝事拉上了正轨。
    弘德朝的武将,大多入了大牢,判了刑,不是死就是流放。靠造反起家的朱仲钧,不需要武将。反而,他需要文臣来治理国家。
    顾瑾之就给跟他说:“我记得你曾经多次提及京里能力卓越的大臣们。上次,太皇后垂帘听政时,我把我记得的能臣们,都撺掇谭太后流放岭南了。你现在,把他们再召回来,委以重任,他们就不会抵抗你,反而感恩戴德,忠心耿耿!”
    朱仲钧紧紧搂住了她。
    在那个时候,她没有想着流放武将,因为她知道,朱仲钧能打进来,只是时间问题。
    她需要做的,就是替朱仲钧留住治理江山的人才。
    人文有气节。
    钱未必能拉拢那些文官。
    但是前朝将他们流放,他们满腹委屈。朱仲钧再将他们接回来,这是厚恩,他们是无以为报的。
    顾瑾之当初就能想得那么远,朱仲钧非常感动。
    流放的那些大臣。朱仲钧并没有一下子全部接回来。
    他先接了两个比较温和的大臣,给他们加官进爵,封妻荫子,让满朝都知道新皇帝惜才。而其他在流放的文臣们,心里就添了几分盼望。
    哪怕再顽固,也能慢慢融化。
    朱仲钧花了半年时间,才把这些大臣都召回来。
    他们没有骂朱仲钧乱臣贼子,反而全心全意辅佐朱仲钧,替朱仲钧歌功颂德。这是后话了。
    朱仲钧登基的一个月后,就是处理袁裕业的事。
    朝臣和百姓。都把弘德朝灭亡的过错,推到了袁裕业身上。袁裕业阖府被抄家,十岁以上的男丁全部被处以斩首,女眷充作官妓,十岁以下的男丁流放广西。
    袁裕业行刑的日子。定在了七月初一。
    就在七月初一之前,顾瑾之的四姐顾珊之突然回京了。
    她的长子,已经十三岁了。
    她和袁裕业和离,也整整十五年。
    她如今再回来,大家都以为,她要替袁裕业求情。
    顾家大夫人对她说:“你可别再糊涂了!你若是替他求情,岂不是冷了姑爷的心?再说。你可知道他曾经多次要至你顾家于死地?有次害你大哥,还差点得手j后娘娘四年前被掳了京里,路上落胎,而且至今有点腿不便,都是袁裕业助纣为虐
    你若是开口求情,别说皇后娘娘不高兴。咱们顾家也不认你!”
    顾珊之淡淡叹了口气,道:“大伯母,你太轻看了我我并非想回来求情。我只是,想回来看他行刑.”
    大夫人愣了下。
    果然,到了七月初一。袁家众人被拉到菜市口砍头时,顾珊之带着长子去看了。
    她站在比较靠前的地方,能看清袁裕业的脸。
    她攥住了长子的手,有点紧。
    袁裕业神色傲然,一脸不屑,对赴死毫不在意。
    而袁家其他人,或悲痛、或悲愤、或恐惧,只有袁裕业神色淡定。他高傲昂着头,冷然看着这个世间。
    他也轻蔑扫视了眼人群。
    然后,他就看到了顾珊之。
    他轻蔑神态尽收,表情怔愣住。
    他以为是自己看错了,微微阖眼,再盯着顾珊之看。
    确定是顾珊之,袁裕业脸上瞬间被各种情绪充满:震惊、愤懑、悲痛、憎恶。这些表情一一闪过,最后,只剩下一缕哀痛。
    他冲顾珊之笑了笑。
    顾珊之面无表情,腿却软了。
    她的长子搀扶着她。
    她这一辈子,就是解不开对袁裕业的心结,她心里一直恨。她曾经是爱极了袁裕业和袁家的倾其所有对他们好,最后,袁家却辜负了她。
    哪怕是和离,始终意不平。
    她想,看到袁裕业落了这般下场,她的心结才能解开,所以她回京了。
    但是此刻,她情绪涌动,自己也辨不明。
    袁裕业冲顾珊之笑了笑,见顾珊之脸色刹那白了,袁裕业就知道,她心里还有他的。
    眼睛顿时就湿了。
    袁家被抄家、女眷充官妓的时候,袁裕业的母亲和妻子自尽,那时候他都没有哭出来,他觉得很好,她们走了,守住清白,少受点苦,反而不错。
    他并不悲伤。
    整个过程中,落得这样下场,他也不后悔。
    直到他看到人群里的顾珊之,涩意止不住,他的眼眶噙满了泪,顾珊之的面目变得模糊。他眨了眨眼睛,似乎想把她看得更加清楚些。
    他这么直勾勾盯着看,让顾珊之心里起了渗意。
    顾珊之后退了两步。
    最后,行刑时辰快到了,袁裕业突然泪如雨下。
    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
    他嘴唇喃喃开启,说了句什么,没人听懂。
    只有顾珊之知道,他在说:珊之
    为什么要叫她?
    顾珊之只是看热闹的。她需要知道他不得好死,需要知道他有了报应,这样她才能放下她心里的不甘,继续前行。
    可是这一刻,她这辈子只怕更加放不下了。
    袁裕业,他是故意的吧?
    他知道她的性格,所以他吃准了她?
    那血淋漓的脑袋滚下来,顾珊之仍能看到他眼角的泪痕。
    胸口的一口气,使劲翻滚着,顾珊之倒了下去。
    “娘!”她的长子接住了她,带着她挤出来人群。
    人群只当顾珊之是怕了,才晕厥的。
    顾珊之从刑池来,茶饭不思。
    大夫人既气她不争气,又担心她。她千里迢迢从江宁赶到京城,就是为了看袁裕业被砍头,这意味着她是下了狠心的。
    如今又这幅忧愁模样,自然是发生了点什么。
    顾瑾之却听母亲宋盼儿听,顾珊之回京了。
    她也很想见见四姐,就把顾珊之请到了宫里。
    见顾珊之一副无精打采模样,顾瑾之问她:“四姐是哪里不舒服?”
    顾珊之在顾瑾之面前,有了几分怯意,不自然,却也把那天刑场发生的事,告诉了顾瑾之:“臣妾不知道他为什么哭。只是臣妾现如今,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他哭的样子。曾经做夫妻的时候,他都没有为臣妾哭过的”
    说到这里,顾珊之的声音也哽咽住了。
    她连忙抹去眼角的泪光,整了整心情,继续道,“皇后娘娘,臣妾失态了。”
    “本宫听闻,袁家抄家的时候,袁老太太和他自己的太太自尽,他都不曾落泪。”顾瑾之慢慢道,“他心里,只怕是对四姐有愧”
    这话一说出口,顾珊之就感觉自己的心头,万针齐攒般的疼。
    但是那股子猛烈的疼过后,压抑在她心头多日的阴霾,渐渐散去。
    她好似松了口气。
    十几年难以平息的一口气,终于慢慢透了出来。
    原来,他也有过情。
    顾珊之只需要知道这点,就足够了,总算弥补了之前近十年对他的付出.
    她似乎甘心了,终于可以心平气和回江宁了。
    她这次北上,为的就是这个。
    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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