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99章 大结局(终章)-《长门好细腰》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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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温行溯的人马越来越近,嘶声吼声近在咫尺。
    这让冯蕴下意识想到那一年,她被冯敬廷送入晋营,温行溯偷偷渡过淮水来救她。那时候,大兄为他,连命都愿意舍去……
    时移事迁……
    最信任最依赖的人,成了最可怕最畏惧的梦魇。
    苍穹呼啸。
    北风狂吼。
    马匹扬蹄。
    淳于焰肩膀上的伤,刺红夺目。
    “淳于焰。”冯蕴语调微微沙哑,“你放我下来,自去逃命。”
    淳于焰冷笑,“我怕死?”
    冯蕴知道这男人执拗起来像个疯子,声音放软些,“被追上,他不会杀我,但会杀你……快走吧。留得青山在,不怕没柴烧。”
    淳于焰嗤笑一声。
    狂妄又恣意。
    这是冯蕴从来没有见过的……
    他低下头,贴在她的颈间,用一种近乎轻快的语气。
    “冯十二,你心疼我。”
    “你怕我死。”
    “你舍不得我死。”
    马匹呼啸而过,他的笑声落入耳朵,激得冯蕴汗毛竖起,头皮发麻。
    这都什么时候了,他在想什么?
    “性命要紧。”她揪住淳于焰的胳膊,试图说服她。
    不料淳于焰突然搂紧她,突然笑着扯开脸上的面具,用力朝背后的温行溯丢掷过去……
    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,扳过冯蕴的脸,亲在她的脸颊上。
    当着温行溯的面,吻她。
    呼吸炙热,眼若深潭。
    “这次我先找到你。冯十二。”
    “这一口,算你补偿我的。”
    冯蕴震惊——
    来不及说话,来不及反应,脸颊的温热还在,淳于焰已拔出碎玉剑,从马背上跃下,然后用力一拍马屁股。
    “追风,带她去找裴獗!”
    马儿受力,嘶叫一声往前狂奔。
    冯蕴俯身去抓,没有抓住马绳,双手紧紧抱住马鞍,回头大吼。
    “淳于焰,你这个疯子!”
    她凄声呐喊。
    淳于焰没有回头,只是扬臂朝她挥手示意一下,朝温行溯冲了过去,横剑当前。
    “要想冯十二,也不问问我的剑,同不同意?”
    他公然叫板,狂妄至极。
    “温行溯,是男人就下马,我们决一死战。”
    温行溯握住斩蛟,手紧了紧,声音沉冷。
    “拦住云川王——”
    他拉住马绳便要走,打算越过他去追冯蕴,可是淳于焰不会给他机会,猛地扯下系在腰间的软鞭,用力卷向马腿……
    是秋瞳。
    冯蕴被温行溯带走后,人人都说冯蕴造了裴獗的反。
    淳于焰起初还高兴了一下,接着就在大雍军营地里找到了秋瞳……
    冯十二连他送的鞭子都没有带走,怎么可能造反?
    这女人对他没有心,对好东西是绝对认真的……
    她丢弃裴獗都有可能,丢掉秋瞳不可能。
    “受死吧。”
    秋瞳韧性强,在他手里好像长了眼睛似的……
    战马长嘶。
    温行溯始料未及,被他偷袭了个正着,从马背上摔了下来。
    淳于焰大笑,丝毫不惧敌众我寡,软鞭伴碎玉,如同灵蛇出洞,舞得密不透风。
    月光如洗,洒落在他俊美的脸庞上,如同下凡的谪仙,高贵、清冷……
    一群安渡军士兵冲了过来,看着月下的云川王,惊呆了。
    淳于焰生得太好看了。
    也太让人意外。
    士兵们难以置信。
    谁不知云川王是个心狠手辣,面容可怖的变态?
    终年四季以面具示人,竟然不是丑陋不堪,而是容颜绝世?
    俊美得不像人,不像正常人,逆天之美,一笑倾城,足以令世间万物黯然失色……
    “淳于焰!”
    冯蕴没有办法控制奔跑的追风,回头大喊,“你走啊!”
    “快走!别不识好歹。”
    嗖嗖的风声,尖锐地传入耳朵。
    苍穹高远,星月将男人映得无比美艳,手上的秋瞳好似被蒙上一层光晕,长袍飞舞,鞭身斜飞,渐渐被人群淹没……
    围上去的士兵,越来越多。
    长矛、刀枪,水泄不通。
    扑!温行溯的斩蛟,生生灌入他的身体……
    淳于焰身姿一顿,咬着牙,捂着胸口,看着远去的马匹,声音带笑,悠长。
    “我在她心里……温行溯……你比不了我,比不了……”
    鲜血从斩蛟的刀尖,滴落下来。
    温行溯指着淳于焰的脖子,冷冷看着冯蕴远去的方向。
    “试试看,她在不在意你的命?”
    鲜血的味道,从风里传来。
    这一刻,冯蕴说不上是愤怒更多,还是失望更盛。
    追风很通人性,它似乎意识到什么,又或是知道了什么,慢停下来,马蹄在浅草上来回踏步,发出凄厉的啸声。
    它在呼唤它的主子。
    冯蕴终于抓住了马缰绳,回头看一眼月下的长河,慢慢看向温行溯。
    “留他性命,我跟你走。”
    她看不到淳于焰此刻的情形,也不知他伤得如何。
    但她应该这么做……
    否则,带着追风离开的每一步,都将是余生的煎熬。
    温行溯打马朝她走近,把手伸给她。
    冯蕴没有理会,径直过去。
    温行溯道:“你对他,有情有义。”
    冯蕴道:“我对所有值得的人,都有情有义。”
    温行溯不再说话。
    他知道,从今往后,他不再是值得的人。
    河边的风声很大。
    申屠炯听不到他们说什么,迟疑一下,走过来。
    “大王,人不行了……”
    冯蕴身子一僵。
    温行溯扭头看她一眼,淡淡一叹。
    “抬回去吧,别让他死在半路上。乱世里,野狗多。”
    冯蕴静静地看着,脸上的表情近乎麻木。
    几具尸体被人拖了出来,其中一具被放到了马背上。
    织锦的缎子,是珍稀的丝线精心织就的,华丽异常,靴子上的云纹金线勾勒,处处彰显着主人尊贵的身份。
    看不到他的脸,就那样长手长脚的搭在马背上,软绵绵的,鲜血顺着淌下来,没有一点生机。
    “淳于焰。”她喊了一声。
    以为声音很大,耳朵里却听不见。
    如同蚊鸣。
    隔着这么远的距离,血腥气好似就在鼻端……
    温行溯眉头皱起,“想看看他吗?”
    冯蕴没有回答,手心紧扣着鸣镝,眼泪无意识地流下来,那样沉默。
    人群嘈杂,耳朵空寂。
    她的目光没有焦距,
    不该吹它……
    不该找他……
    明知逃不掉,为什么不放弃。
    紧接着,她身子晃了晃,身子从马上倾斜,栽倒下去……
    “腰腰!”温行溯伸手过去,平静的俊脸上,仿佛结了厚厚的一层坚冰。
    他将人搂住。
    就像那年冯宅后院的少年,把衣裳半湿孱弱得不住发抖的小女孩搂在怀里。
    “腰腰,没事了。大兄在,大兄在的。”
    他手足无措,像一个无助的少年,慌不迭把她抱上马背。
    “大王——”
    马蹄声伴着斥候的高呼,沿着河堤传了过来。
    越来越近,最后在温行溯面前翻滚下来。
    后背上,插着一支长长的箭矢。
    “……大王……裴獗……杀……来了……”
    温行溯低头看一眼怀里的人,目光远眺。
    “来得正好。”
    他回头看着申屠炯,“调集兵力,准备迎战。”
    申屠炯抿唇,瞥一眼冯蕴。
    她轻飘飘的,瘦得好像只剩下一把骨头。
    “末将领命。”
    -
    璟宁八年的冬至,是一个将为历史铭记的日子。
    天有圆月,皎皎如银。
    裴獗率领的大雍军沿长河而上,将安渡军的防守砸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。
    他来得比想象中快。
    旗帜在夜风猎猎,马蹄声一刻不停,火光照得人影幢幢,如滚滚浪潮席卷而来。
    这些日子,两军的战线拉得很长,从淮水一线,到安渡郡府。
    温行溯数年如一日,研究裴獗的打法、阵法,摆军布阵,为这一战做足了准备。
    天上的圆月,也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。
    万军齐呼。
    万马齐鸣。
    火把的浓烟仿佛要把天空照亮。
    长矛、刀枪,呐喊、疯狂。真正的战场上,将士是麻木的,像被洪流裹挟的蚂蚁,卷在山呼海啸的旗帜中间,在战鼓的激越下,随着主将的方向,成群结队……
    “杀!杀啊……”
    喊声震耳欲聋。
    箭矢乱飞,战马嘶鸣,烽火狼烟里,一个个方阵如同漫天涌动的蝗虫……
    奔跑、冲锋,死亡。
    安渡军的旗帜率先倒下……
    重步兵的阵形乱了,盾兵抵挡不住一波波的冲击,弓弩的箭矢快要用完了……
    而大雍军的增援,源源不断……
    就连紧闭了九个月的新京城门,也打开了。
    新京城内的守兵,杀了出来,与裴獗的大军遥相呼应。
    申屠炯一马当先,抹一把脸上的鲜血,狂奔到温行溯的面前。
    “大王,撤吧,放弃安渡!”
    他们有十几万大军,寻一个防守薄弱的城池,先驻扎下来,再图后计。
    申屠炯和杨圻都这么想。
    “结好的方阵被击穿,不撤不行……”
    他们也很了解裴獗。
    甚至知道击溃他的每一个打法。
    一旦阵列变形崩溃,北雍军的精骑兵就会穿插而入,把他们分割开,逐一歼灭……
    “大王,走吧。”申屠炯大喊。
    “我们守不住了。”杨圻也很焦急。
    温行溯没有动,慢慢地,听着闷雷一般的马蹄声,淡淡地道:
    “告诉裴獗,我愿和谈。”
    申屠炯一怔,和杨圻对视一眼。
    早就该谈了,手上握着筹码不用,却一拖再拖,等到这时……
    大石头仿若落地。
    又有一根弦绷了起来。
    -
    安渡城南门。
    敖七带着小瑞宝,立在城头看着下方。
    瑞宝瞪大双眼,在人群里寻找爹娘……
    光线太暗了。
    距离太远了。
    新京的护城河也太宽了。
    他看不清楚,两只脚踮了又踮。
    “敖将军,父皇会赢吗?”
    “会。”敖七告诉她,语气温和柔软。
    三个月前,他当爹了。
    做了爹,再牵瑞宝的手,感觉和以前大不一样。
    “陛下要站得远些。”
    “我不怕。”瑞宝贴着他,目光灼灼的,声音放低,朝敖七眨了个眼,“阿母说,大哥会护着我,有大哥在,什么都不用怕。”
    敖七一怔。
    低头看着瑞宝清澈的眼眸里,那全然的信任,心里突然泛起一阵寒凉。
    幸好,他不是温行溯,没有固执地奔向那条不归路。
    他握住瑞宝的小手,微微一笑。
    “是,臣会保护陛下。”
    瑞宝朝他招招手,待敖七弯下腰来,瑞宝在他耳朵说,“以后我让大哥当大官,最大的!”
    敖七抬头:……
    -
    温行溯所谓的和谈,是让裴獗单枪匹马地过去。
    一个人,一匹马,不带侍从。
    这与送死何异?
    纪佑第一个不同意,“那狗贼憋了一肚子坏水,陛下万莫上当。”
    其他人也出声阻止。
    熊熊燃烧的烽火,将天空照得透亮。
    马背上的裴獗,平静地解下腰上的重械,丢了出去。
    “朕去。”
    “陛下!”
    众人齐呼,声音哽咽。
    纪佑更是气到极致,握刀的手骨啪啪作响。
    他破口大骂,拍马就要冲上去,找温行溯决一死战。
    左仲伸手,将他拦住。
    他摇了摇头,“陛下自有决断。”
    声音沉重地敲在众人的心上。
    其实他们都知道,阻止不了的。
    温行溯有恃无恐,是因为娘娘在他手上。
    有娘娘在,陛下就一定会去。
    裴獗走得很快。
    成千上万的士兵从中分开,为他让出一条路。
    屏气凝神,天地俱静。
    温行溯的低笑声,也就格外清楚。
    “你知道我要什么条件吗?问都不问,就敢过来?”
    裴獗脚步顿了一下,“你要什么,都给你。”
    温行溯问:“我要你的命呢?”
    裴獗:“也给。”
    没有迟疑,眼神坚毅。
    他就静静地站在那里,在人群中间,仿佛被万千的士兵簇拥着。
    他也瘦了。
    一如温行溯怀里的冯蕴。
    消瘦的脸颊被火把的光映照着,憔悴、疲惫,黑眸却亮得刺眼。
    四目相对。
    隔着不太远的距离,仿佛要看穿对方的心思。
    他们曾经共过患难,在战场上,背靠背御过外敌,也为对方挡过刀枪……
    有些话不必多说,就在肺腑。
    冯蕴不止一次说过,温行溯是她的家人,是她最信任的人。
    为温行溯,她是向内纳的。
    她甚至会把裴獗都排斥在外。
    温行溯突然笑了,苦笑。
    他知道,裴獗从来都知道他对冯蕴的情愫,但一言不发,仍然许他高位,予以重兵,放权、放心……
    从破虏将军、龙骧将军,到都督中外诸军事。
    从北雍军、南雍军,到东雍军……
    是裴獗一步步喂大了他的野心。
    让他成为大雍朝堂上,唯一可以与他抗衡的力量。
    温行溯慢慢低头,看着怀里仍然昏迷不醒的女子,声音低沉沙哑,仿佛不是说的生死,而是什么醉人的情话。
    “很好,那就要你的命吧。”
    他将手扣在冯蕴的腰上,冷冷地看着裴獗,“用你的武器,自刎当前。”
    寒风呼啸,掠过他头盔上的红缨。
    裴獗望着他,目光穿透冬夜里的雾霭,冷冽而视。
    “不见蕴娘安全,我岂能如你所愿?”
    温行溯一笑:“看来你对她的情分,也不过尔尔。”
    裴獗:“我要见到她平安。”
    温行溯:“看到你的尸体,她就会平安。”
    裴獗默默看着他,想了片刻。
    “你要的无非是江山,我给你。”
    温行溯低低一笑。
    温和的,熟悉的表情。
    “你根本不知道我要的什么……”
    裴獗:“那不重要。”
    一个人无论做什么,都须得付出代价。只要出手,即使有了变数,与预想的结果不一样,也只能被搅裹其中,如坠洪流,不是想抽身,就能抽得了的……
    他看一眼冯蕴,“我即刻下旨禅位,圣旨一下,你就放人。”
    “不。得位无须圣旨。”
    温行溯将冯蕴抱得更紧了一些。
    “我要你死,死在阵前,死在她面前。”
    裴獗抬高辟雍剑,指着他,冷冷的剑身在火光下隐隐发寒。
    “你发誓。”
    温行溯:“好,我发誓。若裴獗自刎阵前,我必放冯蕴归京,令她母子团聚,且此生不犯大雍分毫。如违此誓,天打雷劈,不得好死。”
    裴獗迎上他的视线,“好。”
    他抬高手臂,剑身一点一点地抽出来……
    动作很慢。
    慢得仿佛在拉扯人心。
    铮!辟雍剑出鞘,寒光闪闪。
    众人眼睁睁看着裴獗挽个剑花,剑身一扬……
    “陛下!”万军悲呼。
    噗!
    一把匕首插入温行溯的胸口。
    没有半分迟疑,坚决,果断,无声无息。
    裴獗看着温行溯骤然变色的脸,连一丝犹豫都没有,拍马扬剑,直疾而上。
    “冲!”
    “杀啊!”
    将士山呼海啸,奔腾如潮水一般。
    冷风刺面,火光仿佛变成了昏黄的金光点点。
    温行溯的身体晃了晃,在马上摇摇欲坠。
    在坠马的瞬间,他胳膊在冯蕴的腰间托了一下。
    习惯的,免她摔倒。
    冯蕴没有动弹,手上紧握的匕首,是裴獗所赠的翦水……
    削铁如泥。
    刀身轻盈。
    匕首在她身上藏了许久,从未有一刻离身。
    其实有过很多机会,她可以将它捅入温行溯的胸膛。
    她没有那么做。
    一是不能全身而退。
    二是没有决心……
    直到看见裴獗的辟雍剑扬起,就要血溅当场。
    她拔刀义无反顾。
    “母后!”
    瑞宝的呼唤从遥远的城楼上传来。
    “母后,我来救你。”
    冯蕴依稀听见儿子的声音,抬眼却看不见。
    她很累了,又乏又累,身体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,也往下倒。
    一只胳膊横了过来,将她揽到踏雪的马头。
    裴獗把刀从她的手上夺过去,低低道:“好蕴娘,受苦了。”
    冯蕴贴着他的胸膛,软绵绵靠着,动弹不了半分。
    那么久不见,本该激动万分。
    但她兴奋不起来。
    没有因为方才两个人在千钧一发中的默契而兴奋。
    也没有因为温行溯的败北而雀跃。
    她慢慢抱住他的腰,“我好难受啊,裴獗。”
    裴獗搂紧她,“我知道。”
    她亲手杀了温行溯……
    没有比这更让她难受的了。
    裴獗慢慢将手盖在她的眼睛上,将人拥入怀里,策马离开。
    不敢让她看到乱兵中,马蹄踩在温行溯身上的样子。
    “看瑞宝去吧。”
    冯蕴没有说话,紧紧抱住他,无声无息。
    成王败寇,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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